書的介質與文明
如果從埃及的莎草紙算起,紙的歷史已經有5000多年了。書寫介質曾經幫助埃及構建了世界上最輝煌的古代文明。
希臘征服埃及后,把帝國的文化中心和最大的圖書館建在埃及,也是因為那個時代最好的書寫介質產于埃及。亞歷山大圖書館曾經收集了當時世界上所有可以收集到的書籍。
但是,真正給全世界帶來全局性影響的書寫介質是中國紙,由蔡倫發明于公元前105年。這種紙和莎草紙最大的區別是原料。埃及莎草紙的原料是一種主要生長于埃及的植物——莎紙草。因為原料產地單一,產料不足,這種紙價格昂貴。而且莎草紙不能防潮,難以折疊,有很多的缺點。
中國紙誕生之后,慢慢的流傳到全世界后,結束了從泥板開始的,人類長達3000多年的書寫介質的尋找和選擇。
公元前3200多年前,蘇美爾人開始在泥板上書寫楔形文字;大概公元前3150年前后,埃及人開始在莎草紙上書寫象形文字;希臘人一開始是跟著埃及人使用莎草紙,后來覺得太貴,且保存不便(不是哪里都跟埃及一樣干燥),使用羊皮紙;中國人使用過龜甲、獸骨(甲骨文時期),青銅器(金文),竹簡等等。
世界所有文明,一開始對書寫介質的選擇五花八門,有的主要來自于資源方面的考慮,有的考慮在書寫的便利和保存的需求等等,但是最后,都統一到了中國紙上。
這首先是中國對世界文明的巨大貢獻,然后表明一點,任何風俗習慣、個人喜好,都抵擋不住真正的技術變革,誰都會比較,誰都不傻。放在歷史尺度上來看,人類的每一次介質選擇都有充分的理由,都合情合理。
從中國紙的發明到現在已經經歷了2000多年,這種介質一直是人類主要的書寫介質。它無疑是世界上最偉大的發明,它是我們天天在閱讀的書的物質基礎。它成就了書的輝煌,它承繼了幾千年的人類文明,記載了所有的悲歡離合,所有偉大的夢想……
介質影響內容表現形式
蘇美爾人使用削尖的木棍和蘆葦桿在軟泥板上寫字,所以他們寫出來的字有明顯的三角形筆觸,大量的都是橫豎斜線條,所以這種文字被現代人叫做楔形文字。
用泥板寫完字,烤硬才能保存和攜帶,但是泥板不可能做得太輕薄,所以考古發現楔形文字有很大的一種用途是貨架或者是倉庫格子前的小標簽。我們可以想象一塊50厘米×50厘米的泥板能寫多少字,在那個時代啰啰嗦嗦的人一定會氣死郵遞員。
埃及人的介質莎草紙比泥板好用太多,但是莎草紙有無法折疊的特性,所以莎草紙書都是用卷軸的形式存放,只能寫單面,而且閱讀的時候,必須順序閱讀,雙手捧著。
這種卷軸形成了西方概念的書卷(volume)。希臘人開始使用羊皮紙后,因為羊皮紙很柔軟可以折疊可以裝訂,才形成了冊籍(codex)的概念,雖然材料不是便宜的中國紙,但是已經跟現在的書裝訂上沒有太大的區別了。
中國的古代書籍也有卷和冊的說法,但是成因跟西方完全不同。龜甲、獸骨完全不可能折疊和卷曲,青銅器更不可能。實際上,中國最早的卷和冊的概念都來自于竹簡。竹簡是一條條豎著的竹子組成的,寫好了所有以后,用線串起來就形成了冊,然后卷曲著存放則形成了卷。當然這里的“冊”跟西方的冊籍非常不同。
而中國有了紙張以后發展出來的線裝書,跟西方人的冊籍非常類似。但是,西方書籍中的文字排列順序是橫排,主要是從左到右,從上到下。中國古代書籍中的文字排列順序是豎排,先從上到下,然后從右到左。我們現在看到的大部分簡體中文書籍也是橫排,從左到右,從上到下,這是五四時期才提出來的新式排版方式。
西方采用橫排的道理很簡單,因為西方文字主要是字母,橫排非常合理;從左到右是因為書寫的時候,如果反過來寫就很容易污染未干的字跡。
但是中國為什么幾千年延續豎排呢?寫的時候不污染字跡么?中國人不也是右手書寫為主么?這是因為古代使用毛筆書寫的時候,有一個要求是右手提起不能落下,這樣就避免了污染字跡的問題。
但是這種源流是怎么形成的呢?說法不一,我個人認為中國線裝書的書寫方式,主要是繼承了竹簡的書寫方式。竹簡的閱讀方式應該是,左手持卷,右手拉出,第一列在最右邊,隨看隨拉;或者是置于幾上向左展開。而書寫的時候,可以寫完一列,放置一旁風干,然后寫下一列,完全沒有污染字跡的問題。就這樣形成了一種生產和閱讀內容的習慣。直到書寫介質改變為紙張,裝訂方式改變為線裝,可以雙面寫,但是仍舊習慣了豎式閱讀,豎式書寫,雖然不得不需要費力的將手抬起。
中國所有的紙前介質問題都是太昂貴,且書寫非常不方便。所以,我認為這是構成文言文精煉傳統的主要原因。事實上一些古代的小說和通俗文學作品,向我們揭示了,古人其實有兩種完全不同的書寫和語言體系。
文言和文言文主要是儒生的語言,用于著書立書和知識分子內部的交流。而普通百姓使用的叫做白話,通常是語言交流很少用于文字記錄之中,只有一些通俗文學作品才會有白話。
清朝吳敬梓《儒林外史》里說:“一個生意人家,只見這些之乎者也的人來講呆話,覺得可厭,非止一日。”可以說明,即使是古人,普通人也不喜歡“之乎者也”。
初中課本中曾經有選自《水滸傳》的《魯提轄拳打鎮關西》,《水滸傳》成書時間為元末明初。里面除了一些詞匯“聒噪”、“恁地”、“腌臜潑才”,等等對現代人來說太生澀以外,內容并不難懂,初中生都可以看懂,就說明中國古人和現代人的語言習慣并沒有我們很多想象的差異那么大。
了解近現代史的人應該知道,五四掀起的白話文運動不是說讓普通人說白話,普通人一直都是說白話的,而是要讓白話從普通人的語言變成知識分子和整個社會通行的語言。白話文運動不是創造了一個新的文體,而是把一種通俗文體變成正式文體,官方文體。
而古代文人非要用生澀的文言文記錄歷史(造成很多解讀上的不便),甚至在生活使用文言來讓普通人討厭,我認為主要就是紙前時代的種種不便帶來的書寫習慣的一種延續。
介質革命:數字音樂的前車之鑒
人類最早的聲音/音樂存儲介質是愛迪生在1877年發明滾筒式留聲機(Phonograph Cylinder),距今才100多年。這是一件很遺憾的事情。
有可能中國古代的詞都是可以唱出來的,跟現代的歌詞的意義差不多,但是古人唱出來是什么味道,蘇軾唱《水調歌頭》跟王菲是一個感覺么?你不知道。岳飛唱《滿江紅》和羅文(83版《射雕》)唱的感覺一樣么?岳飛應該不會粵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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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標題:革命前夜:書的歷史與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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